咨询电话13752965565 网站首页 联系我们

:打捞遗落水下的民间记忆(图)

作者: 发布时间:2018/10/23 8:43:15 浏览次数:

11月27日,一艘轮船行驶在长江三峡白帝城水域。

11月27日,一艘轮船行驶在长江三峡白帝城水域。三峡工程蓄水后,位于重庆奉节县长江之滨的白帝城由“半岛”变成四面环水的“孤岛”。游客可乘船直达白帝城旅游码头登上白帝城,免去攀登石阶的疲劳;也可选择由奉节县城步行穿过新建的长300多米的风雨廊桥进入景区。 新华社发(周会 摄)

家住巴东县官渡口镇的“老梢公”谭邦武今年已97岁高龄,他自8岁时就跟着爷爷上船,在长江上击风搏浪80多年,见证了三峡的变迁和三峡船工的血泪史。两年前,他因一次意外摔倒,不得不告别船上生活,跟孙子住在了一起。

家住巴东县官渡口镇的“老梢公”谭邦武今年已97岁高龄,他自8岁时就跟着爷爷上船,在长江上击风搏浪80多年,见证了三峡的变迁和三峡船工的血泪史。两年前,他因一次意外摔倒,不得不告别船上生活,跟孙子住在了一起。

点击浏览更多最新图片

  三峡水库淹没涉及湖北、重庆两省市20个区市县的277个乡镇、1680个村、6301个组,有2座城市、11座县城、116个集镇需要全部或部分重建。全淹或基本全淹的县城有8座:湖北省秭归县归州镇,兴山县高阳镇,巴东县信陵镇;重庆市巫山县巫峡镇,奉节县永安镇,万州区沙河镇,开县汉丰镇,丰都县名山镇。大部分淹没的县城1座:重庆市云阳县云阳镇。部分淹没的市区和县城4座:重庆市万州区、涪陵区、忠县忠州镇、长寿区城关镇。

  有一次,王以培在长江边上一个快要倒塌的棚棚里,和当地农民一起看电视,放的是关于姚明的新闻。他突然感到特别难受:我们的媒体关心的是姚明在大洋彼岸进了几个球,而在长江——母亲河边,那么多房屋即将倒塌,那么多文化即将消失,却没人关心。“难道姚明抢一个篮板,竟比一座古城的沉没还重要?”

  他说:“我始终觉得,历史中包含着未来,我们不能把自己连根拔起。”

  两年前,我曾去过宜昌。

  在江边的码头,几千农民正下船,上岸,换汽车。这个过程叫“翻坝”。他们挂着统一的胸牌:移民证。他们要换火车,迁往广东。

  轮船的汽笛,新生婴儿的啼哭,小狗的狂吠……嘈杂的一切都已淡忘,记忆里只剩下移民胸前挂着的橘苗,三峡的橘苗,裹着三峡的泥土。

  他们都从三峡深处来,他们居住的地方,我从未踏足。我当然不知道他们的故事,也没有兴趣了解。有阵子,我甚至想,他们生活在最闭塞的乡下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,会有什么故事!

  但是,我错了。

  中国人民大学的教师王以培,以及我的同事晋永权,5年来多次去三峡,他们用笔、用相机记录那些即将被淹没的村落,记录那些逝去的历史和被人淡忘的记忆。王以培说,在三峡深处,保存着我们这个民族的“文化基因”。随着江水涨起,这一切在渐渐沉没。

  他们彼此并不认识,他们都坐着小船到过三峡的最深处,那些小村子,在地图上没有任何标记。他们和那里的人们,一起喝酒,一起劳动,听他们的故事。

  从他们那里,我第一次听到来自三峡的声音,那种能够打动心灵的故事。美丽的白帝城,因为那些卑微却精彩的小人物,在我心中复活。

  心田白水溪

  重庆万州上游不远的长江南岸,有一座新田古镇,那里流淌着一条白水溪,生活着溪水般的人们。

  文素涵,新田人。根据新田一户文姓人家保存的完整族谱,文素涵一家是文天祥的后代。明朝末年,为躲避兵灾而迁入四川,挽草为业。

  每天清晨,文素涵都来白水溪边挑水,一担水一块钱,挑到镇上,大约要走10分钟。

  他每天路过的文家小学,是文家祖上的宅子。这里本是明末农民起义军领袖谭洸所建造的府邸,谭后来降清,封项化侯。后来家道中落,由他子孙出面,把宅子卖给了文家入川始祖。文家从此分给各房子孙,到现在已经十余代,近400年。

  1962年,文素涵的父亲文润昆响应国家号召,“向祖国教育利益看”,连文书都没立,便将大院转给文家小学,全家搬进了6间小屋,而这6间小屋,又有2间被人占住。原新田小学校长李明德,还专门为此写过一个证明,记录了文润昆的义举。“我想当时学校迁移,若非文姓明了大义,牺牲小我利益,才将房屋掉换办妥。今天岂能被人侵占,有失党政威信。”

  因房屋被占,文润昆多次交涉,写了很多诉状,都没有起作用。1988年准备打官司,但法院认为超过期限,不予受理。他病重时说:“死也要吊一棵大树!”1990年,文润昆去世。家人按本地的习俗,请人来唱了孝歌,将他安葬在文家大院背后的松树包。

  文家大院原是整个新田镇最大的一个院子,正厅悬挂着一个匾额,上写“文魁”二字。有两个大天井,每个天井旁有两个小天井,里面还有鱼池和一些花草。房屋一楼一底,是传统的明清式建筑。进门即是果园,果园里有柑子树、桂圆树和柚子树。文家大院的柚子最出名,每瓣6寸长,有木梳那么大,一手只能拿一个,又甜水分又多,从来不卖,只馈赠亲友。

  文素涵文化水平不高,但他父亲文润昆却是博学之人,他身后留下大量文稿,就连文素涵也未曾读尽。里面记录了文家历史和当地掌故、风俗。他写道:

  ……头,树有根。文姓,……起来也不过10来家。……也没有多少公共的事业……完整的资料(即族谱),关……一代讲一些不完全的掌故……我们年轻时,又没出息,成天……搜奇猎异,对于上一代的讲……。因此,很多有关家世的掌故,……一个梗概。1956年,父逝世后,悲痛……父亲遗留的一些书信、账本、片纸……感到倍觉可亲,心灵上得到无限的安慰……起下了一个念头,想将父亲和我这一代……记点于笔墨,以便代代流传。这也不过是想下一代记着我们这一代人的情况罢了……

  在新田,王以培听长辈说起文家和文润昆的遭遇:“润昆婚礼那天,杀到一头乌骨猪。按当地说法,这是好兆头,预示着这一家今后会交好运。可是润昆公的命运如何呢?”解放初期,他作为新田镇首届人民政府的文书,说服了“想不通”的父亲文郁章老先生搬出文家大院,将祖传400年的故居献给国家,献给了新田小学。1957年因病(肺结核)辞职回家,后来又带病到五桥教民办小学;教了两年又回家种田。这期间,他每天在茶馆里说书(挣得到一些钱),并写了大量文字,大部分都是申诉材料,也有一些小说、诗歌,如长篇小说《晚稻田的风波》,但手稿遗失,还有那份珍贵的回忆录……

  有人说文先生心高气傲,没有处世经验;有人说他“好读书,不求甚解”。孤灯下用心血缀成的文字终于传到今天,虽然只寥寥数页,而且残缺不全,但先生的遗愿却清晰呈现,一如文家年复一年写在门上的同一副对联:“信国家生远,潞公世泽长”。中屏:“一元复始”。

  每当王以培看见或想到文润昆先生的遗作,尤其是那一大堆至今没有寄出的申诉材料,心情总难以平静。“在时代的洪流中,个人的意愿以至于公理、正义,往往在一时间难以实现,甚至被扭曲、遗弃,而身处其中的人该如何应对?润昆公一辈子委屈,一辈子不服,后半生一直在孤灯下奋笔疾书,最后仍无果而终,抱恨辞世;只有文素涵,我的好兄弟,尽管多数时候仍沉默不语,但乐于挑水,乐于劳作,将文家的精神化在汗水之中,又将白水溪挑进心田,传给人间。”

  无论在阳光或月光下,在新田老街或白水溪边,一听见口哨声就知道是文素涵来了。他为人正直、善良忠厚,新田人都叫他“老实人”。而在王以培眼里、心中,他却是文天祥的化身,他的生命中流淌着我们民族最宝贵的水的精神、玉的精神———水总在最低处,利万物而不争。玉总是那么纯洁,不被污染,代代相传。

  白水溪边,王以培和文素涵一起,为文润昆“烧袱子”。这是祭祀祖先的一种形式。文润昆留下的遗著里,曾详细地记录了“烧袱子”的方法和格式。

  那天晚上,王以培临窗写作,忽然飞进来一只紫色的大蝴蝶,翅膀上的花纹像一对大眼睛。他生恐是梦,取来相机拍照。次日讲给文素涵听,他毫不为怪。因为在当地人看来,这是祖先的“通灵”。

  2004年8月,文素涵一家迁往广东增城市石滩镇。而父亲和爷爷的坟墓仍留在新田。由于松树包地势较高,三期水位也淹不到。